【林秦】一家三口
各种预警，一发完。
1.
“老秦，三点之前别忘了给我尸检报告。”林涛边说着话边往办公桌上放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，“对了，你晚上想吃什么？家里还有……”
“林涛。”秦明打断了林涛的话，他现在坐在办公桌前，身体前倾，薄唇微抿，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，似乎想说些什么。
林涛太了解秦明了，他现在的动作和语气说明了他很紧张。“宝宝，你怎么了？”林涛越过办公桌，三步并两步走到秦明跟前，蹲下身子，握着他有些冰凉的双手。
看着林涛的眼睛，秦明做了一次深呼吸，试着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接下来这句话，“林涛，我怀孕了。”
秦明看着林涛由惊到喜的眼神变化，都要扯到耳朵根的嘴角，几乎下一秒就要振臂高呼，在办公室里上蹿下跳了。秦明正准备用食指堵住耳朵的时候，林涛站了起来，弯下腰，把坐在转椅上的秦明搂在怀里，好像还不敢用太大的力气，下巴抵在秦明的肩膀上，在他耳边柔声说道，“宝宝，我们要有小宝宝了，真好。”
秦明耳朵有些痒，本能地想要躲，但又不舍得离开林涛的怀抱。听到这句话，之前的紧张与焦虑似乎都不翼而飞。秦明嘴角微微上扬，缓缓抬起手，环在林涛的腰上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。
当李大宝同志打着饱嗝大大咧咧地推开办公室的门时，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温情的画面，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两个人身上，让人不忍打扰。
然而此时此刻的李大宝内心是崩溃的，但她不知道，还有更让她崩溃的事情在等着她。
“咳咳。”如此明显的提示音并没有让两人像往常一样迅速分开。又过了几秒钟，秦明轻轻拍了拍林涛的后背，林涛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怀抱。接着，秦明转过身子，双手放在办公桌上，又恢复的平日里严肃的模样。
“不是我说，林涛，要不然咱俩换一下办公室吧。我说真的，这样大家都方便，而且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们调情了，不会再……”
“宝哥，你要当干爹了。”
“不是，你别打岔。你真的好好考虑一下我这个提议。”李大宝本来想继续吐槽发泄，突然停住了，镜片后面的双眼努力睁大，抬起手用食指指着林涛，声音发颤地问道，“你刚才说啥？”
“你刚才听见了。”秦明头都没抬，继续写报告。
李大宝看着林涛闪着八颗大白牙站着那儿傻笑，然后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就出去了，留下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，消化这句信息量太过庞大的话。
过了没多久，楼下办公室就传来地动山摇的欢呼声，感觉都要把楼给拆了，秦明杯子里的水都泛起了阵阵涟漪，秦明抬起左手，揉了揉耳朵，自己的预料果然没错。
2.
“哟，咋不进去？”李大宝刚从卫生间回来，就看见林涛在法医科办公室门口杵着，手放在门把上，又拿下来，放上去，又拿下来。
林涛满面愁容地看着李大宝，“宝哥，要出警。”
“哦，好的，我这就去收拾箱子。”李大宝刚要开门，也停住了，扭头看着林涛，“你是担心老秦也要跟着去？”
林涛点点头，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。一方面，案子不等人，越快越好，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案发现场；另一方面，按照老秦发烧到39度都要去现场的尿性，现在肯定也要跟着去的，可是去了现场，工作强度那么大，他的身体能吃的消吗？林• 妻奴• 涛的眉头都要皱成一个“川”字了。
大宝也不说话了，心里琢磨着怎样劝老秦能奏效。
突然，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。“那个”，秦明双手叉腰，“我就不去了。李大宝，赶紧收拾一下。”
李大宝同志第一个反应过来，立马进办公室穿外套、拿箱子。林涛还傻傻地愣在那儿，“宝宝，你……”
“怀孕前三个月，胎儿还不稳定，长时间的蹲姿和站姿都会对胎儿产生不利影响。还有，办公室的门没有那么隔音。”
林涛突然探身，在秦明脸上亲了一口，“宝宝，你最好了。”秦明面无表情地回到办公桌上继续工作，只不过耳朵微微红了。
李大宝拽着林涛就往外走，“瞧你那傻样儿！”
接下来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李大宝彻底变成了一条狗！不仅是因为单身，更是因为累成狗。秦明的身体状况，肯定没有办法继续出警了，而且因为怀孕不能久站，尸体解剖这一块，也基本上是李大宝揽下来了，而秦明一般就坐在一旁指导和解答。
本来林涛还很是担心，以为秦明肯定会像以前那样不要命地工作。万万没想到他家宝宝这么乖，戒了咖啡，按时休息，现在每天的工作基本上就是替大宝写各种各样的报告。按理说，看到秦明这样，林涛应该高兴啊，但时间一久，林涛又开始操心了。
“宝哥，你说老秦会不会不高兴啊？觉着因为怀了孕，自己没法工作，自身价值得不到体现，郁郁不得志啊？”
李大宝刚喝完最后一口泡面汤，随手抹了把嘴，“林涛，你给老娘滚蛋！妈的我现在都要忙成狗了，没空管听你在这儿瞎叨叨。都说怀孕的人情绪敏感，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你怀孕了，成天胡想八想的。你就不能大大方方的去问老秦？”
“我不是害怕惹他不高兴吗。”林涛特别委屈地挠了挠头。
李大宝想了想，“也对，孕夫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宝宝的发育。唉！我说你家老秦真是麻烦！”
“嘁！我们家宝宝才不麻烦呢。孩子啥的不重要，我主要是担心他心里面不好受。”
下午的时候，李大宝一时嘴快，就跟秦明全盘托出了，末了还加上了句，“你千万别跟林涛讲是我说的，他本来就害怕说出来让你烦心，那家伙要是知道是我说的，非扒了我的皮不可。”
秦明手里拿着笔，半天没说话。
“老秦，你可别出卖我啊！”李大宝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狗狗眼盯着老秦。
“好。”
晚上吃饭的时候，秦明突然放下碗筷。
“咋了，宝宝？今天的饭不好吃吗？难受吗？是不是想吐？”
秦明摇了摇头，“林涛，人在生命的不同阶段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做，会有不同的价值体现。现在对于我来说，孩子很重要，所以我才会把工作稍微放放，这很正常，我知道如何权衡。”
林涛握住秦明的手，似乎一切担忧都烟消云散了。
“对了，听李大宝说，你觉得孩子不重要？那我怀孕干什么？没想到你是这么没有责任心的人。”说完就回房间了。
林涛：一脸懵逼.jpg
李大宝：喵喵喵？？？秦明你TM答应过我什么？
3.
话说，林涛的爸妈知道了秦明怀孕之后，高兴的不得了。想让两个人搬回来住，也方便照顾。
林涛知道秦明不习惯别人，说实话，这么些年，秦明也只是习惯了林涛一人而已，于是就直接拒绝了父母的安排，“不是有我吗，你们就不用瞎操心啦，我会照顾好他俩的。”
“正是因为有你这个不靠谱的，我们才更不放心。行了行了，我们也不去打扰你们小两口了，但是你们食堂那饭真的是一般，我中午做好了给你们送过去，晚饭你们自己回家弄。”
后来，林母真的就每天中午来送饭，还顺便提着了菜和肉，让他们晚上回家自己做。这些菜都是林父赶早市去买的，水灵着呢，他老人家发话了，“要是等林涛和秦明五点钟下班再去买菜，都是些剩枝烂叶了。”
秦明感觉这样太麻烦老人了，亲自打了个电话。
“小明啊，你不用担心。我们俩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每天散散步，不碍事儿。要不然整天待在家里，对身体也不好。”
林涛也让秦明不用管，两个老人整天忙活，高兴着呢。
话说，关于送饭这件事情，最最开心的人当属李大宝。林涛爸妈知道因为秦明怀孕的缘故，李大宝这姑娘的工作量蹭蹭蹭地往上涨，所以也顺便给她带了一份。
后来有一次中午吃饭的时候，林涛出去洗手，办公室里只有秦明和李大宝。李大宝吃的正欢呢，突然想起什么，停下了筷子。“老秦，我问你件事。你打住，我知道食不言寝不语，可是趁着林涛正好不在，我才好问。”
“你说吧。”秦明吃了口牛肉。
“为啥林涛他爸来送饭的时候，局里几乎每个人都特别紧张，我看有一次谭局还出来迎了迎。”
秦明喝了口汤，不紧不慢地咽下了嘴里的饭。“因为林涛他父亲是前局长。”
噼里啪啦……
林涛一进来，就看见李大宝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，“我说宝哥，你都多大岁数了，吃个饭还掉筷子。”
李大宝瞪大眼睛，“林涛，原来你是根正苗红的官二代啊！”然后扭头看向秦明，“老秦，你这算不算嫁入豪门啊！不对不对，这可比豪门厉害多了！”
秦明：……
林涛：……
4.
秦明肚子里的小孩儿真的很乖。别人怀孕，又吐又呕的，这不能吃，那不能闻，秦明啥事儿没有。
而且，在秦明怀孕期间，警局的案子好像一下子少了很多，就算有命案，破案过程相对来说也比较顺利，重点是林涛基本上都没受伤，连擦破皮都没有了。大家都说，这林队和秦科长的孩子绝对是个小福星啊！队里的兄弟们也体谅林涛，基本上确保了他每天可以按时下班，回家当二十四孝好老公。
随着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，秦明的肚子也鼓了起来，林涛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对着秦明的肚子说很长时间的话。有时候秦明听着林涛叨叨叨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。
每次去产检，医生也说宝宝特别健康。现在孩子五个月了，一切看起来都很好，但林涛晚上开始做噩梦了，什么样的场景都有：像电视剧里面的大出血情况，医生冲出来问他保大保小；孩子出生没多久，秦明被绑架撕票了，留下他和孩子一起生活；秦明走在马路上，突然冲出来一辆车……
林涛总是安慰自己，梦是反的，梦是反的，梦是反的，重要的事情说三遍。但他感觉自己已经绷成了一条弦，仿佛马上就要断了。
秦明觉察出了林涛的心神不宁，就比如现在，晚饭说好了要做清蒸鲈鱼，林涛正拿着酱油瓶子“哗哗”地往那条鱼上倒，而且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。
“林涛？林涛？”
“老秦，怎么了？怎么了？你哪儿不舒服？”林涛放下瓶子就朝沙发这儿奔过来。
“我没事儿，”秦明插上书签，合上手中的书，“你最近是不是睡眠质量不好，老做梦？”
“哪有！我睡觉你还不知道，扭秧歌都吵不醒我。”
秦明看着林涛乌青的眼袋，叹了口气。他拍了拍沙发，林涛老老实实地过来坐下。秦明拉着林涛的手放在肚子上，不一会儿，孩子突然动了一下，林涛眼眶接着就红了。
“林涛，它很坚强，我也很坚强。”就这一句话，这些时日以来林涛那颗皱成团儿的心，一下子就被抚平了。
所有人都认为秦明不会说情话，但是林涛却认为秦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说情话的人。他说的话，总能击中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部分。
林涛双手环着秦明的腰，耳朵贴在他的肚子上，感受着孩子的动静，“宝宝，我就是有点儿害怕。”由爱故生忧，由爱故生怖。
秦明没有说话，只是伸手揉了揉林涛毛糙的头发，因为秦明八岁那年就明白了，不要怕，“害怕”什么用也没有，甚至可以说“害怕”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，有些事情不是因为你“害怕”就可以避免的。
“宝宝，你说我把那条鲈鱼洗洗，还是可以清蒸的吧？”
秦明：……
5.
孩字七个月大的时候，秦明申请休假，单位也批准了。临走的时候，李大宝递给秦明一个手提袋。
秦明没有接，而是用眼神在询问：这是什么？
“作为干爹，这是我给孩子的礼物。”
林涛立马接过来，边开边说，“先谢了！”袋子里面是个包装很精美的礼盒，里面有六件粉粉嫩嫩的小衣服。
“宝哥，你怎么就能确定是个小公主啊？”
李大宝回想起那天痛苦不堪的画面：那天下午，她实在是饿极了，就拿出了她私藏在抽屉里的一包小零食——香辣牛肉干。本来想在办公室吃的，可又一想，那味的确很大，算了，别惹孕夫不高兴了。她就拿着一袋子零食，一杯水，去走廊站着吃。真的是越吃越委屈，自己上学的时候吃零嘴都没这么偷偷摸摸，唉，这混的一天不如一天啊！
“你在吃什么？”
擦！秦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办公室，就站在她后面，突然出声，吓得李大宝差点把这杯热水泼他身上。
“香辣牛肉干。”李大宝哆哆嗦嗦地转过身，“老秦，你别生气，生气对孩子不好。我知道这东西味道大，我已经出来吃了。那要不然我下楼站在院子里吃？”
“能给我一块吗？”秦明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袋子。
WHAT？大宝本来还打算继续解释，听见秦明这话，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。这还是那个从不吃垃圾食品的老秦吗？
“给给给，这一包全都是你的。”李大宝狗腿地献上了这一包小零食，没办法，官大一级压死人啊。
“谢谢。”秦明转身往办公室走，停顿了一下，“不要跟林涛说我吃这种三无垃圾食品。”
WTF？我的零食怎么就是三无产品了？上面有生产厂家的，好不好？你抢了我的零食怎么还辣么理直气壮呢？谁给你的自信？求此时此刻李大宝同学的心里阴影面积。
呼！不要生气，李大宝，你要冷静！好女不和孕夫斗！
林涛敲了一下李大宝的脑袋，“宝哥？宝哥？想什么这么入神呢？咋不说话啊？”
“林涛，你听没听说过‘酸儿辣女’啊？”
“没有，”林涛诚实地摇了摇头，“不过现在听过了。”
林涛想了想，好像最近秦明是挺喜欢吃辣的，可前一阵子也挺喜欢吃酸的啊，那山楂一天一兜根本停不下来啊。不过无所谓，只要是老秦生的，都好！
6.
秦明现在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。
每天早上林涛轻手轻脚地起床，他知道秦明浅眠，但最近因为怀孕嗜睡，这睡眠质量才稍微好点儿。洗漱完毕之后，去厨房做营养早餐，一杯奶，一个鸡蛋，两片面包，一碗水果。做的时候，自己也顺便往嘴里填两口，早饭就解决啦。然后回屋给秦明盖盖被子，虽说是阳春三月，但还是挺冷的。再顺路给自己个福利，亲亲秦明的眼角，睡梦中的秦明，头发软踏踏地贴在脑门上，格外软萌。脸上也终于有点儿肉了，红扑扑的。自己的老婆，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好啊！然后换衣服，万般不舍地关上门去上班。
所以，林涛一直没有发现秦明那微微上扬的嘴角。
秦明又眯了一会儿，起来吃早饭。上午的时间用来看书，胎教很重要的。午饭一般是林父送过来的，林涛有时候也会赶回来陪秦明一起吃。下午给孩子做衣服，四点左右，秦明会去厨房，听着音乐，坐在椅子上择菜洗菜，做些力所能及的准备工作。五六点钟，林涛就回来了，换了居家服之后，就直接开火炒菜，两个人吃完饭之后，林涛边刷碗边跟秦明讲今天局里好玩的事情，比如宝哥相亲又失败了，小黑又晒黑了之类的。七点钟，准时看新闻联播。然后两个人去散步，医生说了，每天走走，生孩子的时候能少受点苦。回家也就快八点半了，然后两个人分别洗个澡，当然啦，有时候也是一起洗的，林涛理直气壮地说这样可以践行绿色生活，省水省电。九点钟左右按时上床睡觉。
林涛忽然有一天感慨了一句：老婆孩子热炕头，我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啊！
秦明表示：我不认识这个傻大个儿！
有一个周末，林涛提议，“老秦，咱们去趟儿超市吧。咱们家除了准备了一个婴儿床，其他的啥也没有啊！”
秦明放下书想了想，也对。于是两个人就准备出门了。秦明早就放弃西服三件套了，穿着林涛给他准备的秋衣秋裤、高领加厚羊绒衫、加厚版运动裤、长款鸭绒服、围巾、帽子、手套。简直就像一个球！
“林涛，我们是去超市，不是去南极看企鹅。”秦明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这身打扮，相当无奈，直男审美，无药可救啊！
“宝宝，穿厚点儿好。你在家不冷是还有暖气，出门就冷了。还有你现在可千万不能感冒啊，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感冒了也没法吃药，难受的还是你自己。还有……”
“你打住！出门！”秦明心想，孩子，你父亲话唠这个毛病，看来是改不了了。
“宝宝最好了。”林涛笑嘻嘻地牵着秦明的手，坐上了新买的福特家用SUV，连婴儿椅都装好了。
在商场里面，两个人兜兜转转，也买了不少东西，比如奶瓶奶嘴之类的。虽然老秦平日里话少，但林涛能感觉出来，秦明看到这些小玩意儿的时候，表情格外柔和，心里肯定也是暖暖的。
秦明本来不想让林涛扶着自己，结果没过二十分钟，秦明就觉得有些累了，伸手扶了扶腰，托了托肚子。林涛看见秦明的小动作之后，也没说什么，只是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揽上了秦明的腰，另一只手虚搭在他的肚子上，护着他，替他挡开人群。
“宝宝，你看这件小衣服怎么样？”林涛兴奋地举起来给秦明看。
“不要，不是纯棉的，对婴儿皮肤不好。”
“那这件呢？标签上写着100%纯棉。”
秦明走过去看了看，摇了摇头，“不要，这件袖口带松紧带，会勒着孩子的。”
“那这件呢？”
秦明抬头看了看林涛，轻轻叹了口气，“林涛，也许只有你会选择这个红配绿的小衣服了。”
“红配绿多好啊，多喜庆啊！”但林涛最后还是把衣服放下了，没办法，老婆说了算！
最后，两个大男人逛了那么长时间，除了一些必要的婴幼儿产品，一件衣服也没有买。但是，买了两尺布料，秦明表示，样式也都了解了，自己回家做就行了。
林涛：……媳妇儿开心就好！
不过事实证明，秦明给孩子做的小衣服，确实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——完美！
7.
后来，林母说外面卖的尿不湿对孩子皮肤不好，秦明就开始在家里裁尿布，然后让林涛洗完之后，再用沸水烫一遍，高温杀毒。
准爸爸林队长已经洗了一下午尿布了，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，结果看见秦明依旧坐在缝纫机前面，吧嗒吧嗒地踩。林涛锅着腰、可怜兮兮地走过去，“老秦，今天先不弄了吧，我手都泡的起褶子了。”
秦明停下来，转过身子，看见林涛蹲在自己面前，瞪着狗狗眼、举着手跟自己邀功撒娇，不觉好笑，都多大个人了。
林涛不自觉地撅起嘴，开始对手指，“嘤嘤嘤，你给孩子做的衣服都比我的多了。”如果不知道是什么事儿，光听林涛这声音，肯定会认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。现在，就算秦明再迟钝也明白了，合着这是跟自己孩子吃上醋了。
不管多大的人，该哄还是得哄啊！“那好，今天就不裁了。你说干点什么？”
林涛突然站起来，两眼放着绿光，一手穿过秦明的腋下，一手穿过秦明的膝弯，把他抱起来，“宝宝，久坐对孕夫也不好，不如咱们来运动一下吧。”
说着，就朝卧室走去。
秦明表示：不应该心软啊！不应该心软啊！不应该心软啊！
8.
秦明的预产期也就在这几天了，林涛也开始休陪产假。
2016年5月20号，一个既普通又不普通的一天。对于像李大宝这样的单身狗来说，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五，有什么了不起的，马上就可以过周末了；然而，对于情侣来说，这是“我爱你”纪念日；对于花店老板来说，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……
对于林涛和秦明来说，这一天……
他俩之前讨论过是顺产还是剖腹产，秦明坚持顺产，“自然分娩使胎儿头部不断受挤压，刺激胎儿呼吸中枢，有利于出生后建立正常呼吸。”
“宝宝，我不管那些，关键是你会很疼很疼，我不想你遭那份罪。”林涛搂着秦明坐在沙发上，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大肚子。最近秦明起夜的次数明显增加，小腿还经常抽筋，晚上什么姿势睡觉好像都不舒服，而且孩子顶着胃，食量又变小了。哼，都怪这个小家伙！在林涛心中，谁也没有老秦的分量重。
产检的时候，大夫说孩子的大小非常适合顺产，而且顺产之后，产夫身体恢复比较快，可以避免许多剖宫产的并发症和后遗症。
听了这些话，林涛才勉强答应了秦明，同意顺产。
这天秦明一直觉得肚子不大舒服，胎动的厉害，他以为是小娃娃又调皮了，也没怎么当回事，睡到半夜，越来越疼。
“林涛…嗯…醒醒…”
林涛一下子爬起来，打开床头灯，“怎么了，宝宝？”
“我好像要生了。”这时候的秦明已经满头大汗了，林涛掀开被子一看，魂都要吓掉了，床单已经湿了，羊水破了。看了数本婴儿书的林涛，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。
“宝宝，你别担心。忍着点，咱们这就去医院。”林涛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稳下来，这个时候，自己绝对不能慌。
给秦明穿了件大衣，拿起应急包，抱起秦明来就往门外跑，幸亏是晚上，林涛的车速飙到了100迈，听着旁边老秦隐忍的呻吟声，又踩了一脚油门。
林涛陪着秦明一块进产房，医生说这是急产，产道已经完全打开了，孩子下的很快。秦明从来不知道，疼痛可以达到这个级别，自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，只能凭着本能、听着医生的指挥机械地一阵阵向下用力。虽然秦明有些恍惚，但他清楚地知道，林涛一直陪在自己身边，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，好像会一直握到地老天荒，一声一声地叫着自己“宝宝”，秦明本想批评他太过聒噪，但是目前实在没这个精力了。
哇——
随着婴儿一声响亮的啼哭，划破了这个城市的夜色，太阳出来了。
听到孩子的哭声，林涛脚下一软，瞬间跪在了地上，自始至终没有松开秦明的手。
秦明看着头顶上方的无影灯，眼泪夺眶而出，无声无息地打湿了无菌床单。从八岁那年起，他便认为自己一定会孤独终老。十年前，他遇到了林涛，这个人在他心里点了一盏灯，照亮了他回家的路，让他那颗漂泊多年的心，终于有了归宿；现在，他们有了孩子，有了一个完整的家。秦明打心眼里觉得满足了，老天爷终归待他不薄。
林涛用拇指轻轻拭去秦明眼角的泪痕，“宝宝，我们有小宝宝了。”
护士把清洗过的孩子包裹好之后，放在秦明身边，“恭喜恭喜，是个漂亮的小公主，很健康。三个小时不到就生出来了，真的很顺利，少受了很多罪呢。爸爸也是很坚强，都没怎么喊，真厉害！”
刚出生的小婴儿，安安静静地待在襁褓里，挥了挥小手，眼睛都没睁开，皮肤也皱巴巴的，但林涛就是认为这是天底下最好看最好看的小女孩儿。秦明用食指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儿，笑了，“她真的好小哦。”
这个笑容，林涛想要守护一辈子。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，先吻了吻秦明全是汗珠的额头，接着亲了亲女儿的小手，“宝宝，我们会一起看着她慢慢长大。”
去了病房之后，秦明就睡着了，他真的太累了。林涛这才想起来，到走廊里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，然后在局里的QQ群发了条信息，“小公主出生了！[大笑][爱心]”
去开水房打了些热水，林涛就急急忙忙回到病房，守着老秦，守着孩子，守着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。
9.
“老秦，你说咱们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啊？”林涛刚给孩子换完尿布，正在洗手。
“让你爸爸起吧。”
“我爸在你刚怀孕的时候就撂下话了，说他不管，让咱俩看着办。”
秦明抱着孩子，小声说道，“林琳，怎么样？‘王’字旁的琳，美玉的意思。”
林涛眼睁睁地看着，小姑娘一听到这个名字，慢慢睁开了眼睛，又慢慢闭上了。得！将来肯定跟他爸爸一样，也是个傲娇的主！
林涛坐在床上，笑的满脸褶子，揽着秦明肩膀，“这个名字好，咱们小公主看来也很喜欢呢!大名小名念起来都一样，郎朗上口。老秦，到底还是你有文化，起名字都这么有水平。”
林涛表示：夸媳妇儿的事业，一刻也不能停！要不忘初心，继续前进！
过了两天，局里的同事来看孩子。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警察同志，手里拿着各式各样具有反差萌特质的礼物——奶粉、尿不湿、水果、鲜花、小衣服……在秦明的病房里面，排成了两排，每个人都跟站军姿一样，一动不动。看着床上坐起来的秦明和旁边婴儿床上的小孩儿，大眼瞪小眼，一时间，病房里寂静无声。
李大宝一进来就看见了这幅异常诡异的画面，啥情况？受气氛影响，李大宝也站在了队伍中。
“这是干啥啊？弄得那么紧张。”林涛正准备给他们搬凳子呢，小黑作为代表，站了出来，“林队，你不用忙活了，我们就来看一眼，待会儿还得回局里呢。”
后来每个人轮流到婴儿床旁边看了一眼，放下礼物，从林队手里面领了红鸡蛋，然后站回原位。“那我们就不打扰秦科长休息了，先走了。”
林涛出去送送的时候，李大宝就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，我这是经历了什么啊？跟拍电影似的。
“老秦，你说你，平日里得多严肃，都把大家吓成这样了。”李大宝的声音可能大了些，孩子扁了扁嘴，突然放声大哭，秦明一记眼刀飞过来，李大宝麻溜儿地站起来，想去哄孩子，补救补救。
孩子躺在婴儿床里面，秦明也没有完全恢复，想抱起来有些难度，李大宝刚想帮忙，一只大手抓住了李大宝的手腕，那力道大的，大宝感觉下一秒手就要废了。“没洗手不能碰孩子，细菌太多了，孩子的免疫力还很弱呢。”初为人父的林涛十分严肃地说道。于是，李大宝每次到秦明家的第一件事情，就是洗手换衣服。
林涛赶紧把婴儿床往秦明的方向推了推，方便他能抱起孩子。秦明轻轻晃了两下，林琳就不哭了。
“出去！你的声音打扰到我的孩子了。”
李大宝：我无话可说。出门之后，宝哥突然意识到，老秦和林涛成天虐狗也就罢了，孩子的生日都带着浓浓的虐狗气息。哎，不是一家人，不进一家门啊！
10.
过了几天，秦明就抱着孩子，林涛拎着大包小包，回家喽！
秦明可不听坐月子那一套，回家第一件事情：洗澡！
又过了一周，林涛的陪产假休完了。归队的第一天，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件惊天大事——林队把胡子剃了，瞬间年轻了十岁，老嫩老嫩了。
事情真相其实是这样的：秦明好不容易把琳琳哄睡了，亲了亲女儿粉扑扑的小脸蛋，林涛说：“我也要亲！”这一亲，把人家孩子亲哭了，因为胡子太扎人了。秦明把孩子抱在怀里时，就说了一句话，“明天把胡子刮了。如果不刮，你明天起就睡沙发吧！”
林涛是那么没骨气的人吗？是那种因为媳妇儿一句话就妥协的人吗？
正确答案：他还就是那样的人。
三个月之后，秦明也回去上班了。平常日子，早上就把孩子送给林父林母，老人帮忙照顾着，下班了再把孩子接回来。
林涛真的是疼这个女儿疼到了骨子里，含在嘴里怕化了，捧在手里怕摔了。只要一有空就抱着，根本舍不得撒手，拿着手机各种抓拍。只要琳琳一哭，他就乖乖投降，什么办法也没有。
林涛那两眼整天盯着女儿，都不怎么看自己了。时间长了，秦明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别扭了，但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这是吃醋了。
秦明的情绪，林涛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。晚上睡觉的时候，林涛和秦明躺在床上，十指紧扣，林涛突然说了一句，“宝宝，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琳琳吗？”
“因为她是你女儿啊，你当然宠她。”所以就不像以前那么宠我了，不过这后半句话，秦明没有说出来。
林涛用手支起身子，俯身吻了吻秦明的鼻尖痣，“因为她的小鼻子上也有一颗小痣，每每看见她，就像看见了小时候的你。”这样，我就有机会参与你人生的每个阶段了。我爱她，但归根结底，是因为我爱你。这些话，林涛虽然没有说出来，但他相信秦明懂得。
伴着朦胧月光，秦明似乎格外诱人。“宝宝，你说你答错问题了，是不是应该接受惩罚呢？”
唔……
小公主五个月了，已经能坐了，但是时间不长，还是要给她在背后垫个枕头支撑着。林涛特别愿意陪她玩、陪她闹、陪她疯，关键是这俩人差了将近30岁，还能玩到一块去,也是厉害了。林涛经常两手拿着床单挡住自己的脸，然后床单一扯，露出脸来，琳琳就会咯咯咯地笑，似乎这是一个多么高明的魔术，而且百试不爽。秦明每每见到这个情景，都会无奈地摇摇头，深深地为这父女俩的智商感到担忧，但他没有发现，自己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勾起了一个微笑。
琳琳六个月的时候，长了两颗小门牙，见着什么都想咬。小家伙身体倍棒儿，饭量也慢慢大了，但最喜欢的还是苹果泥。秦明虽然嘴上不说，但林涛知道，宝宝也疼极了这个女儿，看看这个不到一岁的小妞儿的衣柜吧，都要满了。抽屉里已经躺着N个芭比娃娃了。
琳琳九个月的时候，会爬了。家里铺上了厚厚的地毯，桌子茶几的四个角也都包了起来，就是害怕她磕着撞着。秦明在沙发上看书，或者伏案写报告，那爷俩就都趴在地上玩，有时候还会比谁爬得快，当然了，每次都是琳琳赢。每次林涛颠她，把她往上抛的时候，家里便会撒满银铃般的笑声。玉兰花开的时候，一家三口去公园赏花，林涛左手牵着秦明，右手抱着女儿，玉兰的白色花瓣落在这一家三口身上，带来了无限的美好与希冀。林涛会把女儿举过肩头，让她能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花朵的形状，用小手去触碰玉兰最娇嫩的花瓣。秦明拿出手机，定格了这温柔的一瞬间。
多了一个孩子，家里面多了很多欢声笑语。一岁的时候，琳琳能晃晃悠悠地走路了，基本上没走几步，就会朝林涛扑过去，林涛会把宝贝女儿稳稳地接在怀里，“看看！咱家琳琳就是聪明！这几步走得多好！”林涛这粉丝滤镜也是没谁了！但理智如秦明，也会不由自主地点点头，自己的女儿永远都是最棒的。
一岁生日的时候，一家人去拍了张全家福，爷爷奶奶坐在前面，琳琳穿着秦明新做的粉白色小裙子坐在中间，秦明和林涛长身玉立，拉着手站在后面，岁月静好。
在很多地方，都可以发现这张照片，秦明的办公桌上，林涛的钱包里，家里的书桌上……
11.
六月份的一个周末，阳光格外明媚，明媚得都想让人忍不住落泪。
小丫头赖床，怎么都不肯起，林涛就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，抱着她在屋里一圈一圈地走，秦明正在准备早午饭，房间里静悄悄的。
“爸爸……”琳琳在睡梦中软软糯糯地嘟囔了一句。
林涛和秦明定住了一般，随后露出了大大的灿烂笑容。秦明走过来，握住琳琳的小手，“琳琳，再叫一遍。”
小家伙十分不给面子，转过头，靠着林涛的肩膀继续睡觉吐泡泡。
突然一个电话，打破了这份宁静，扰乱了小姑娘的美梦，琳琳十分不高兴地扭了扭小屁股。
“好，我马上就到。”
林涛把孩子交到秦明怀里，但琳琳的手还一直抓着林涛的衣领，紧紧不放。“哟，宝宝你瞧，女儿还这么小就舍不得我了，”林涛只得小声哄着，“琳琳乖，我一会儿就回来了。”
看着女儿的睡颜，林涛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。随后，又趁着老秦不注意，在他嘴上偷了一个香，傻乐了半天。林涛换好衣服提上鞋准备出门，看着秦明抱着女儿在门口送他，不知为何，当了这么多年刑警，第一次萌生出了一种打退堂鼓的念头，真是不想去啊。
看出了林涛眼中的留恋，秦明走过去抬手正了正林涛的衣领，“早去早回，注意安全。”
可是，林涛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铃铃铃……
下午三点一刻，秦明的电话响了，是大宝打来的。“老秦！你快来附院，林涛受伤了！”
秦明没时间多想，抱起琳琳就冲出去开车了。等到了医院的时候，他就看见“手术中”的灯已经灭了。但所有人依旧站在手术室门口，低着头，如果他没看错的话，好像是——在哭。
看见秦明来了，大家都不说话了，李大宝捂着嘴抽噎地上气不接下气。
秦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，“林涛呢？”
没有人回答他。
“我问你们，林涛人呢？”秦明突然大吼，怀中的琳琳吓得一哆嗦。秦明深吸了一口气，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背。秦明朝小黑走过去，但他的腿好像灌了铅，每走一步，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，但他知道他不能倒，怀里还有女儿。“小黑，林涛呢？”
“今天在抓捕的过程中，林队被刺了一刀，正中心脏。医生说，林队已经…已经…”
小黑的眼泪唰一下子就流了出来，嗓子眼儿像是被卡住了东西，那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了。
秦明突然开口，“我先回去了，这个时间，琳琳要吃苹果泥。”接着就转身，逃命一般地飞快离开了医院。
回到家之后，秦明照常把琳琳放在儿童餐椅上，给她围上了口水兜，给她一勺一勺地刮苹果泥，小姑娘吃得开心，手舞足蹈，笑嘻嘻的，秦明也笑了。
接下来的一周，林涛盖国旗，林涛的葬礼，林涛的追悼会，秦明全程没有参与。只是给大宝发了一条短信，“帮我请一周的假，谢谢。”
这一周里，秦明把自己与外界隔离，一直在家里照顾琳琳，陪琳琳玩，跟琳琳说话，几乎每时每刻都抱着她。
12.
星期一，秦明开车送琳琳去爷爷奶奶家。
林父早上对林母说：“秦明早上来送孩子的时候，你可千万别掉眼泪，免得再让那孩子心里难受。”
“哎，我知道了。”丈夫、儿子全都从事这份工作，林母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，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的每一天，都像是偷来的。本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，林涛结婚了，孙女出生了，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。
父母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，人离开了谁都能活，但活的怎么样，恐怕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。
开门的时候，林父林母还是笑脸相迎，“老伴儿，你看，咱们琳琳是不是又大了一些。”
林父还特意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了端详孩子，“嗯，这小孩子啊，是一天一个样。”他送秦明出门的时候，拍了拍秦明的肩膀，“路上开车小心。”其余的话，一句也没有多说。但是他发现，秦明的鬓角已经斑白了，看着秦明离去的背影，似乎一夕之间老了十岁。
入我相思门，知我相思苦。
秦明回局里上班，桌子上摆着一个纸壳盒子，里面是林涛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。最上面有个透明的小袋子，里面装着一条项链，样式及其简单，只串了一个白金戒指。这是婚戒，因为秦明和林涛两个人工作的缘故，手上都不方便戴戒指，所以就挂在脖子上，贴着胸口。秦明看了一眼，就把箱子放在旁边，继续工作了。
从此以后，“林涛”这个名字似乎成为了局里面的一个禁忌，至少从来没有人敢在秦科长面前提起。同事们偶尔想起林队，也只会在心里默叹一句“天妒英才”！刚过而立之年的刑警队一队队长，永远定格在了那张露着八颗大白牙，留着小胡子，阳光刚毅又有些傻气的笑脸上。
林涛是因公殉职，孩子又没有成年，所以每个月都会有一笔抚恤金。再加上秦明的工资，养活琳琳是没有问题的。
秦明现在比以前更冷了，话也更少了，没有喜怒哀乐，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。琳琳是秦明的心头肉，只有跟女儿有关的事情，他的脸上才会有些表情。有一次琳琳发高烧，怎么都不退，秦明就整宿整宿的不睡觉，坐在公主床旁边照料，不停给她换毛巾。秦明的书架上也不再都是专业书籍了，有很大一块区域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童话书，很早以前林涛买的。以前，每天晚上林涛都会给琳琳讲一个故事，秦明还记得当时自己迅速翻了一个白眼，“林涛，第一，孩子还这么小，根本听不懂；第二，不要给她读这种不现实、没有营养的东西。”
“宝宝宝宝，那个，我这样每天给她读书，她肯定会对我充满磁性的声音印象深刻的。”林涛拉着秦明的手，嬉皮笑脸地说道。
秦明停了两秒，转身走出了房间，林涛以为：坏事儿了，这是又生气了？！没想到他看见秦明站在书架前面，思考了一会儿，伸手拿出《法医学概论》。林涛赶紧上前拦下，“宝宝，都这么晚了，别工作了，赶紧休息吧。”
秦明摇了摇头，“我不是要工作，我也打算给孩子读书，就这本吧，是入门级的，比较简单。”
林涛瞅了一眼书名，瞬间就把那本书从秦明手中抽走了，完完整整地放回去。然后伸手搂着秦明往回走，“宝宝，那个琳琳还那么小，咱们先读点儿故事书，而且女孩子不都喜欢听王子公主这类的吗。”
后来林涛好说歹说，终于打消了秦明给孩子读《法医学概论》当睡前故事的念头。秦明躺在床上，琳琳趴在他身上，林涛侧倚着床头，绘声绘色地讲着《小美人鱼》，没过一会儿，耳边就传来了秦明平稳的呼吸声，小琳琳还睁着黑珍珠一样的大眼睛轱辘轱辘转个不停，丝毫没有要睡的打算。林涛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从秦明身上抱起来，去婴儿房那边小声地唱着有些跑调儿的摇篮曲，小姑娘在父亲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，眼皮慢慢开始打架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。
现在，小公主还是得听一个故事才肯乖乖睡觉。只不过讲故事的人，换成了秦明。
和林涛在一起那么久，秦明已经渐渐不害怕下雨天了，也不再做噩梦了，因为林涛总是有一种让他安心的魔力。琳琳三岁的时候，一天晚上突然下起瓢泼大雨，电闪雷鸣，雷声轰轰不停，小姑娘吓得哇哇大哭，秦明闻声赶过来，把女儿抱在怀里，细声哄着。
“爸爸！爸爸！我怕！”琳琳紧紧抓着秦明的衣领，眼睛里泛着泪花，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脸蛋儿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，金豆豆还在不停地往下掉。
“琳琳乖，琳琳不怕。”秦明开了家里所有的灯，抱着琳琳一圈一圈地走，听着雨珠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。“琳琳，你不是一直问父亲去哪儿了吗？”
琳琳窝在秦明的怀里，点点头，“他怎么还不回家啊？”
琳琳对一岁左右的事情，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，但秦明经常拿着照片指给她看，“这是父亲。”秦明本以为林涛会有很多很多照片，毕竟他是那么开朗的一个人。结果整理相册的时候，秦明才发现，林涛没留下多少照片，恰恰相反，大多数照片都是关于自己的：睡觉的秦明、吃饭的秦明、看书的秦明、背手叉腰的秦明、做衣服的秦明……一点一滴，都被林涛用相机记录了下来。
“琳琳，爸爸告诉你，你以后一看见下雨，不用害怕，那是你父亲回来看你了。今天雨这么大，是因为他急急忙忙跑回来看琳琳，跑得气喘吁吁，太累了。”
琳琳抬起头来，看着秦明的眼睛，“真的吗？”
秦明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，“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？”
小姑娘仔细想了一下，随即摇摇头。
“以后下雨你就不怕了吧？你父亲会永远保护你的，会保护我们的，他从未离开。”
孩子长得越来越像林涛了，尤其是眉眼之间，简直就是一个林涛的缩小版。自从林涛去世以后，所有人都认为秦明是琳琳唯一的依靠了，但是在秦明心里，琳琳才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。
13.
琳琳上小学了，有时候放学早，秦明就先把她接到警局里，让她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写作业，五点之后，再领着孩子买菜回家。周末的时候，去爷爷奶奶家玩，看望两位老人。
在办公室的时候，琳琳很安静很安静，自己做完作业之后，有时候画画，有时候折纸，绝对不打扰大人工作。同事们都夸琳琳乖巧，经常给她带点儿小零食。小家伙每次都会先看看爸爸，爸爸点头了，她才会双手接过好吃的，甜甜地说声谢谢。
只有秦明知道，这都是装的！她呀，话多着呢，淘气着呢，在家里一秒钟也安静不下来。穿着秦明新给她做的圆领半袖及膝小花裙，扎着两个麻花辫，像个花蝴蝶一样，从东屋飞到西屋，再从南屋跑到北屋，像她父亲，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。
有一次两个人一起回家，秦明开着车，问坐在后面儿童安全座椅上的小家伙，“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呀？”
“我想吃鱼，因为今天老师说吃鱼会变聪明，鱼鱼里面有蛋…呃…那个叫…”
“蛋白质。”
“对对对，就是这个词。爸爸好厉害呀，什么都知道。”林•秦明迷妹•实力爸吹•琳，如是说道。
一路上，琳琳的小嘴巴就没闲过，一直在跟秦明讲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，比如谁和谁吵架了，同桌给了她一块糖，数学课回答问题老师表扬了……
进了家门，还没说完呢。在门口玄关处，秦明给她挂外套，琳琳拉着秦明的西服衣角扭来扭去，撒娇道：“爸爸，今天我们学了‘宝’这个字，老师说每个小朋友都是家里的宝宝，我也是，对不对？”
秦明突然顿住了，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听见这两个字了，似乎很久了，但又好像没多久。秦明转过身来，单膝跪地，看着女儿笑靥如花，梨窝浅浅，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肉脸儿，“不对。”
琳琳有些懵了。
“你是咱们家的小宝贝、小公主、小琳琳，但你不是宝宝，我才是宝宝。”
琳琳随即咯咯咯地笑起来，伸手刮了刮秦明的鼻子，“爸爸羞羞脸！”
秦明笑了笑，大手握住了小手，看着女儿的眼睛，很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，“我是宝宝。”
琳琳虽然不懂，但她能感觉出来爸爸此刻与平日里很不一样，他坚定地看着自己，但似乎又透过自己在看着别人。很多年以后，琳琳都能回想起那个眼神，也才明白其中包含的深情与思念，还有那化不开的浓浓哀伤。
14.
琳琳上初中了，有一次李大宝来秦明这儿取材料，正好秦明在做晚饭，于是就特别自觉地洗了手打算蹭饭，秦明白了她一眼，但没说什么，大宝就明白：这是同意了！
饭桌上，秦明盛了四碗米饭，大宝本来想问：不就三个人吗？还有谁要来啊？转瞬间，她就明白了，那碗鼓得冒尖的米饭，是林涛的。饭桌上，一贯践行秦明的“食不言”原则，寂静无声，秦明和琳琳偶尔还往那个碗里夹点儿红烧肉，或者舀一勺茄子，李大宝看着父女俩娴熟的动作，这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。
吃着吃着饭，李大宝就感觉这米饭越来越咸，原来是眼泪不知不觉吧嗒吧嗒掉进了米饭里，生理盐水，可不是咸吗？还苦。
其实，这个家和十一年前一模一样。衣橱里，一半是西装，一半是夹克衫。每到换季，秦明会把衣服拿出来过一遍水，然后晒晒阳光；每年，还是会给林涛做一身休闲服，当做生日礼物；每年，都会在琳琳生日的时候，照一张全家福，可能是去照相馆，也可能是在公园，甚至是在家里或办公室，但不管怎样，一定要照一张。然后仔仔细细地插进相册里面。唯一的不同，可能就是秦明贴身项链上挂着的戒指，由一个变成了两个。
有一次秦明过生日，琳琳送了一本相册。小丫头自学了PS技术，把从两岁开始的全家福上面，全都P上了林涛，而且技术相当精湛，毫无PS痕迹。父亲虽然永远定格在了三十岁那年，但爸爸好像驻颜手术，眼角的鱼尾纹都没多几条，这么多年了，两个人站在一起，依然般配不已。
时光如流沙逝于掌心，悄无声息。林父林母相继离世，秦明和琳琳彻底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亲人。有一次，局里值班，大宝想找老秦讨杯咖啡，却猛然意识到，老秦似乎不再喝咖啡了。当她问秦明的时候，秦明只是淡淡地回了句，“喝多了对身体不好，戒了。”
其实，秦明是害怕了。他这些年不喝咖啡、按时吃饭、每天散步、早睡早起，说白了就是为了尽可能地多活几年，多陪陪琳琳，看着她一天天无忧无虑、快快乐乐地长大。他不敢生病，不敢早死，他不敢赌。因为琳琳只有他了，他不舍得让琳琳像他小时候一样，那么孤苦无依地活在这个世界上，他舍不得，他知道林涛那个女儿奴肯定也舍不得。
15.
琳琳已经18岁了，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。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，本应该是最轻松的，可是……
“琳琳，你喜欢那个大学啊？”
“爸爸，还没出分呢！”
“你只要正常发挥，成绩是没有问题的。”秦明正在用厨房纸巾擦拭刚刚刷好的碗筷。
“那个…那个…爸爸…”
秦明回头看了一眼，女儿紧张兮兮地站在厨房门口，手里捏着衣角。从小就这样，一紧张就捏衣角。
“说，不用吞吞吐吐。”
琳琳挺直了腰板，吐了口气，闭上眼睛大声说：“我想去警校。”
哗啦——
秦明手中的碗碎了一地，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两个人谁也没有动，过了好一会儿，秦明转过身子，“林琳。”
琳琳知道，这是叫大名了，虽然她的大名和小名一模一样，但她能准确地分辨爸爸叫的是大名还是小名，从没错过。
“我不准！”
在琳琳的印象里，爸爸从来没有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，从来没有。
“为什么？大学本来就应该读自己喜欢的专业，我想当警察！”
“我绝对不会同意的！”秦明没有看她，而是拿着扫帚在清理地上的碎片。
琳琳一扭头跑回了卧室，嘭的一声关上了门。秦明双手撑在案板上，满头是汗，浑身发抖。
琳琳回到房间里，拿起手机给大宝阿姨打电话，寻求支援。结果听完自己的一番话，大宝阿姨说的第一句就是：“琳琳，我也不同意你去考警校，你这是想要了你爸的命啊！”
“我知道，是因为父亲的事情，你们才不同意。”琳琳低声说道。
“好孩子，听阿姨一句劝，就当是为了你爸爸，他老了，他的心脏真的经受不住打击了。他有多爱你，你不知道？要不是为了赚工资，他当年都想辞职，辞呈都写好了，为什么？不就是害怕有人打击报复，绑架你，害怕你不安全？！”
这天晚上，琳琳想了很多……她一岁多一点儿就失去了父亲，之所以想当警察，原因很简单：说到底小丫头是想离父亲近一些，再近一些，去感知他曾经的生活，去体会他曾经的工作，去走他曾经走过的道路。尽管她从来没有说过，但是她确实想他了，很想很想。可是，她同样也不舍得让爸爸伤心难过，这十八年来，他为自己付出了太多，放弃了太多，她都知道。
这一夜，细雨绵绵。看来，是一家三口都失眠了。
第二天早上，秦明在厨房里热牛奶的时候，琳琳悄默声儿地站在他身后，揪着他后背的围裙结，小声说道，“爸爸，我的第一志愿就填龙番大学。”
秦明叹了口气，关上火。转身把女儿抱在怀里，一转眼，她都到自己的肩膀了，时间真快啊！
16.
去学校领录取通知书的那天，秦明本来想开车送她。
“我都多大的人了，自己就去了。你下午不是还有个研讨会吗？”
“那个会不重要，去不去都行。”在秦明心里，没有什么比宝贝女儿更重要的了。
“秦科长，你就不用管我啦。我领完证书可能还要跟同学们出去逛个街。”
“男同学女同学啊？钱够吗？”秦明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。
“放心吧，全是女生，银子足够了。好啦，先不跟你说了，我出门了。爸爸再见。”琳琳提上鞋，回头朝秦明笑着挥了挥手。
秦明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画面，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。算了，不想了。秦明回屋打算准备准备下午的会议发言。
开会的时候，秦明总是有些心神不宁。秦明是压轴发言，他上台的时候，手机就放在了桌子上，旁边的人看见他的手机虽然是静音，但一直在闪。
散会了。“秦老师，刚才好像一直有人在给您打电话。”
“谢谢。”秦明拿起手机一看，是个陌生号码，但是给自己打了20多遍，便立刻回了过去。“您好，我是秦明。”
“请问您是林琳的家属吗？这里是龙番附院……”
秦明飞速赶到医院的时候，他看见了交警部门的同事，看见了医生，看见了琳琳的同学，唯独没有看见自己的女儿。
“秦科长，请您节哀。是车祸，肇事司机酒驾，闯了红灯，琳琳当时正在过马路，结果……当场身亡。肇事司机，我们已经抓住了。”
秦明看着对方的嘴唇开开合合，但是一个字也听不见。他突然反应过来，早上琳琳离家的那个场景，似乎与十七年前林涛离家的场景重合了起来，一样的扭头朝他笑，一样的挥手，一样的开门……
刹那间，秦明头痛欲裂，跌坐在医院的绿色长椅上，双手捂着头。为什么？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？为什么要把他们从自己身边一个个夺走？到底是为什么？
交警队的人看着秦科长这一声不出的样子，格外担心。但他已经没有亲人了，他们只好给法医科的李大宝打电话，请她过来劝劝秦明。
李大宝匆匆赶来的时候，天已经擦黑了。秦明还维持着这个姿势，一动不动地坐着，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了。
李大宝也算是看着琳琳从小长大的，看着秦明脚边血淋淋的书包，眼泪一下子就砸在了医院的地砖上，瞬间泪流满面。她蹲在秦明身边，但完全不敢碰他，似乎此刻一碰就要碎了。“老秦，你别这样，别这样。”李大宝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，她实在找不出什么词来安慰秦明，老天实在是有失公允！留下来的人，最为痛苦，为什么命运兜兜转转，到头来秦明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？“老秦，你哭出来也好啊！你别这样，我害怕！”
秦明还是一动不动，一言不发。
又过了一个小时，天彻底黑了，秦明双手撑膝颤颤巍巍地站起来，提起琳琳的书包，缓缓地往医院门口走去。
看着老秦远去的身影，李大宝突然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句话：果然，悲剧才是上帝最钟爱的结局。
他累了，真的太累了，他想要回家。
但他始终都没有哭，他在沙发上静静地坐了一夜。他要好好活下去，这是他想了一夜，唯一得出的结论。世间有太多人，终其一生也遇不到自己的爱人，凑凑合合过了一辈子，但是他遇到了，并且与林涛相知相守了十二年；世间有太多人，终其一生也没有一个孩子，但他和林涛有，并且是全世界最懂事最漂亮的小女孩儿；世间有太多人，终其一生也无缘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，但是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小公主慢慢长高，慢慢会说话，慢慢认字……
他拥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？他要好好活下去，遇到林涛之前，他认真努力地活下去是为了父母。那么现在，就是为了林涛和琳琳，他要替这对父女俩去好好看看这个大千世界。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，他们都陪着他呢......
是啊，爱我们的人最见不得我们难受，要好好活着，他们才能放心。
亲人相继离开，但秦明从没有去过医院的停尸房，他这辈子见过太多的尸体了，他太了解尸体是有多么的僵硬与冰冷。他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场景，他逃避这样的画面，在秦明心里，林涛和林琳一天也没有离开，他们永远是那么朝气蓬勃，眼睛弯成月牙儿笑嘻嘻地看着自己，带给自己无尽的温暖。
17.
秦明今年五十岁了。
李大宝向往常一样，邀请秦明一起去她家过年，吃年夜饭，秦明还是婉拒了。
“老秦，你正好帮我个忙，辅导辅导我们家那个臭小子的化学，这次期末考试他化学竟然没及格。就那么几个化学方程式，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，怎么就能不及格？！”李大宝越说越气，抬起手来扇了扇风。
“很正常，父母的智商是会影响孩子的。”马上就要放假了，秦明正面不改色地收拾着办公桌。
李大宝：？？？
今年的除夕恰好是秦明的生日，年夜饭也简单，下了三盘饺子放在餐桌上，秦明吃了十来个就吃不动了。
看着窗外万家灯火，听着外面喧闹的鞭炮声，秦明坐在书桌前，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一句话：无论岁月变迁，无论斗转星移，我们永远是我们，一家三口。
啪，一滴眼泪落在纸上，晕染了最后的那个句号。这是秦明自林涛去世以后，流下的第一滴眼泪。
18.
他想他了……
——终
